福泉一进门就直嚷:“纪元伯伯:倷闷声弗响到上海去,做啥隔日就转来,弗多白相两日?”黄纪元说道:“我到上海去领孙子啘。倪子媳妇工作忙,我拿小倌领到乡下来哉。”说着招呼来人坐下。
黄家在晚饭后,隔三差五有人来喝茶聊天,这已成了习惯。柳氏擦干净桌子,把茶碗一只只摆好,每只碗里撮上一小把茶叶。
来人在八仙桌前坐下,灶上的水烧开后,柳氏上前替他们沏茶,黄纪元拿出从上海带来的前门牌香烟,给每人分发一支。
金水土吸了口烟,称赞道:“上海香烟真好,做上海人阿要福气!”他拿起桌上的烟盒,细看烟盒上的商标。他们四人中,没有一个去过上海,黄纪元自然是他们羡慕的对象。
黄纪元笑了笑,想告诉他们上海人并非都福气,前门脾香烟不是谁都抽得起,但是他没有说,在他们香烟快燃尽时,又递上一支。
几个人说笑一阵后,福泉饶有兴趣地问:“纪元伯伯:上海大小姐阿穿旗袍?留长波浪头发?”黄纪元回答说:“上海大小姐现在时兴穿列宁装。”他用手比划着说:“双排钮大翻领,袋袋口插钢笔。插一支钢笔是老百姓,插两支钢笔是干部。”随后问福泉说:“倷个小倌,做啥问起上海大下姐哉?”
许火根在旁直笑,说道:“俚睏梦头里也想大小姐。让俚自己讲,前两日摸过啥?”金生也开口问:“福泉阿真是摸过大小姐?倷老实讲。”
福泉今年十八岁,平时爱说笑,是村里的活宝,他嬉皮笑脸说:“唔笃阿是想听?”随后摇头说:“我弗说,说出来阿要难为情?”许火根激将他说:“卖啥关子呢?有胆做,哪哈呒胆说?让大家听听么哉。”
福泉禁不住激将,笑嘻嘻说道:“前两日我进城,到观前街去白相,逛到玄妙观门前,两分洋钿买一包南瓜子吃。突然闻到一阵香气,香是香得来,比木樨花还要香。迭个辰光,只看见一个大小姐从我面前走过……”他故意卖关子,到此停了下来。
众人连忙催促,他呷一口茶,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势,继续说:“迭个大小姐标致得来,面孔红扑扑,像两朵桃花,长波浪头发墨墨黑,一直披到肩胛上。大小姐穿一身织锦缎旗袍一抖一抖。香气就是从大小姐身上来格。大小姐身上为啥有香气?告诉唔笃,大小姐身上喷过香水,香水一喷,浑身喷喷香。”
他大腿一拍切入了正书:“闲话少说。迭个辰光,大小姐背后,有两个小倌打相打,一个前头逃,一个后头追。后头个小倌嘴唇边挂两条黄脓鼻涕,小倌真是促狎,眼看追弗上,伸手一撸鼻涕,再顺手一搳,黄脓鼻涕像飞镖一样飞出去,正巧前面小倌身体一歪,大小姐屁股正好中镖。大小姐还木知木觉,我朝俚喊:‘弗好哉!弗好哉!’”
众人听得哈哈笑,福泉继续说:“两个小倌逃得无影无踪。大小姐立定下来,想伸手去揩,又怕弄龌龊手,窘得俚火冒三丈。我索性好人做到底,手里有张包南瓜子格草纸,走上去一揩二揩,拿大小姐屁股揩干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