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气呼呼围上前去,黄纪元把手里的铁鎝递给他,说道:“锛多少深算好?倷做个样子让大家看看[口圼]。”汪东林细皮嫩肉的,哪敢摸铁鎝柄?恼羞成怒地吼道:“我是来种试验田的,不是来锛田的。”旁边有人反讥说:“连锛田也弗会,倷哪哈来种田?”金水土在旁冷眼看着,一直不做声。双方僵持了一会,汪东林脸色灰一阵白一阵,弄得实在没趣,最后悻悻的走了。
这些日子里,跟着汪东林种试验田的社员吃足了苦头。他捧着几册农技书,来这儿搞试验田,倘若虚心一些,多听听老农的意见,事情可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,然而他根本瞧不起那几个老农。指导过深耕后,等田里放了水,又说要肥足,把平时施二亩田的肥料,撒进一亩田里。等到要插秧时,他又搞出一个密植,先让人去秧田里挑选最好的秧苗,然后让人按他定的行距、株距来插秧。有人当面说他胡搞,他瞪大眼珠,反骂别人是死脑筋。
折腾过后,金水土拉着黄纪元和几个生产队的老农,一起来到试验田前。几个老农看了秧田后连连摇头,说种了大半辈子田,没见过这般种法,实在太糟蹋了,一亩田收四、五百斤也成问题。
黄纪元忧心地对金水土说:“秧插得太稝,秧苗密弗透风,肥料又是施过头,弄弗好要烂秧。”金水土直摇头,跺着脚愤愤地骂道:“杀千刀狗,俚掮公社书记牌子,来伲队里指手划脚。浪费队里肥料、秧苗弗算,还要五、六个劳动力,跟紧俚屁股头头转。”
金水土去向徐才根汇报情况,把他也拉到田头来。徐才根看后也摇头,但又无计可施,他对金水土说:“反正是二亩田,看俚将来哪哈向公社交代?”
在这段日子里,队里的劳动力变得突然紧张,生产队动员各家各户,凡是能干活的老人和小孩都要下田。柳氏和海祥,这些日子也每天去下田,海林在家照看海珍和海福。
柳氏每天出门前,都把海福安顿在床上,并且把帐子掖好,嘱咐他在床上躺着,不要下地乱跑,以免摔跤。海福很听话,独自在床上翻来爬去,有时也会拉开帐子,把头探出帐外,当阳光从窗洞投射进来,映在墙面上变幻出许多图案时,他会感到无比的奇妙,甚至连屋角落的一张蜘蛛网,也会静静地盯上老半天。
每当这时候,空落落的屋子里很静很静,在他爬累后仰面躺下时,他耳边会有一种美妙的声音,时而像许多虫子在鸣叫,时而又像有人在低吟。他不明白这声音从何而来?只是静静地,专注地,聆听着这美妙的声音,直到合上眼入睡。
那种美妙的声音和神奇的感觉,一直珍藏在他的记忆中,以至后来成人后,他回到老屋里,想重新体验尝试,却再也没有如愿。许多年后,一个搞音乐的朋友,和他谈论起天籁,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朋友,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聆听过天籁。他向朋友说了儿时的体验,那位朋友不相信,对他说:“这是你小时候,营养不良造成的耳鸣,那是种幻听。”而他却始终不愿相信。
这天下午,柳氏又要出工去,临走前照例又把海福抱到床上。他还像往日一样在床上翻爬,爬累了后,仰面躺下聆听美妙的天籁。这一日,还没等他睡着,天籁声戛然而止,海林和海珍推开房门进来。
海珍撩开帐子,见海福醒着,要他下床来玩。他翻身下床,跟着海林和海珍进了堂屋,三个人在堂屋里玩躲猫猫游戏,两个人躲一个人找。后来轮到他躲起时,海珍找不见他,海林也帮着找,兄妹二人找遍堂屋里的角落,又去东屋、西屋逐个房间找,仍然找不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