倏忽年底将至,这些天来,林瑛的心情越来越差,老娘近来每况愈下,眼看已是日薄西山。银生在这段日子里,也隔三差五跑去探视,每次回家后,他都忧心忡忡,料定老人已命在旦夕,只得和林瑛商议后事。
这日晚饭后,海霞先上床睡觉,海福和海荣在外屋做功课。林瑛的小侄子国梁,突然急匆匆推门进来,银生和林瑛只当是老人不行了,连忙惊问道:“是不是奶奶不行了?”国梁摇头说:“不是。是我爸爸回来了,妈妈叫我来告诉你们。”银生和林瑛听到这消息,顿时惊讶得张口结舌。
海光这时从里屋出来,银生稍冷静一下,然后对海光说:“我和你妈妈,现在要去看外婆,你们做完功课后,早点上床睡觉。”海光点了点头,林瑛又关照说:“妹妹要是醒了,你们要哄她。”夫妻俩安排好后,急忙穿上外衣,同国梁一起出门去。
去林家的路上,要花费个把小时。三个人来到时,刚走上楼梯,先听见陈秋月在亭子间里的哀哭声,林瑛心头一紧,快步奔进亭子间里,看见自己的娘僵硬地躺在床上,脸上已蒙了一块白布。
陈秋月坐在凳上低声哭泣,床边跪着两个人,一个是国栋,另一个是自己的哥哥。林瑛一下心如刀割,哭喊一声:“妈妈呀!”又哭喊一声:“哥哥呀!”然后跪下来,抱住自己的哥哥呜呜哭出了声。
银生心头一激动,大叫一声:“林先生!”上前扶起林少华,四目相视时,只见眼前的他一头白发,额上皱纹密布,已找不到从前的,他那风流倜傥的模样。
林少华激动得嘴唇直哆嗦,一手搂住林瑛,一手搂住银生,说道:“总算见到你们了。”银生一阵心酸,赶紧扶他坐下来。陈秋月这时抽抽咽咽,对银生和林瑛说:“老林是晚饭前到家的。晚饭后,国梁上你们家来,老林陪在娘身边。娘的手紧紧抓住老林,掰也掰不开,喉咙里还含混不清。我只当她是有了精气神,谁知这是回光返照,没过多久就咽气了。”
林瑛哭着说:“这真是稀奇事,她挺了这么长时间,总算最后见到哥哥一面,这是老天有眼呢。”陈秋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殓衣,让林少华和银生去前客堂说话,留下林瑛相帮自己,替老人穿上殓衣。
林少华和银生进了前客堂,叫国栋和国梁退出房去。俩人坐下来后,林少华问银生说:“你也受我牵连了?”银生摇头说:“没受什么牵连,我主要是自己跌了跟头。”林少华点了点头,银生问他说:“你这次回家,能住多久?”林少华回答说:“上头批准我在家住三日。”银生皱了皱眉,说道:“你的刑期早已满了,为什么不能自由?”他苦笑一下,猛吸几口烟,说道:“也许是我肚子里,知道的东西太多,有些还不能解密,因而要把我保护起来。我这次回来,有人专门护送,回去也有人护送。”他问银生说:“你们来的时候,门口有没有情况?”
林少华这一问,银生突然想起,刚才他走进弄堂时,有两个神色诡异的,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,站在弄堂口吸烟,俩人用异样的目光,盯了自己好几眼。银生朝林少华点了点头,心里早已凉了半截,好像又回到了地下斗争年代,嘴里愤愤地说:“这算怎么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