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少华叹气道:“这叫此一时彼一时。”银生摇了摇头,问他说:“林先生: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?这对你来说,实在是太不公平,为什么你不申诉呢?”
林少华又苦笑一下,摇头说:“有些事我不能对你说,因为我必须遵守保密纪律。”接着又说道:“我们都经历过地下斗争考验,个人荣辱算不了什么,不能像普通老百姓一样,无论什么都要讲公平。有许多好同志,没有等到胜利的一天,他们就献出了生命。还有些在敌人阵营里工作的同志,他们直到牺牲了,还不能公开真实身份,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知道。”
林少华在说话时,一脸的冷峻,银生好像又看到了,当年他在书店里的神态。银生不由肃然起敬,但还是说道:“难道你就这样认了?”林少华冷冷地说:“我相信自己能得到重新甄别,组织上会还我一个清白。不过也做了最坏的打算,准备戴着罪名去见马克思。这也算是一个人,对党的事业的特殊贡献吧。”
俩人谈了大半个小时,陈秋月和林瑛推门进来,俩人的手臂上已戴了黑纱。她俩进屋来,替自己的丈夫也戴上黑纱。林瑛对银生说:“我俩今夜就在这守灵吧,等到天亮后,回去一个人,把几个孩子安顿好。”陈秋月连忙说:“还是现在回去一个吧,孩子闹了怎么办?”
银生看一下手表,说道:“现在电车已没了,干脆等天亮吧,正好还能商量些事情。”林少华问银生和林瑛说:“你们现在有几个孩子?”林瑛回答说:“有四个孩子。海光和海荣,你见到过。老三也是男孩,今年刚上小学,老四是女孩子,在上幼儿园。”
国栋和国梁在亭子间守灵,林少华夫妇和银生夫妇,一起在桌前坐了下来。林瑛问兄嫂说:“你俩的身体吃得消吗?是不是先躺一会?”林少华摇摇头说:“要我睡也睡不着,还是先商量一下后事吧。”陈秋月也点头说是。林瑛于是问:“要不要叫小弟回来?”
林少华沉吟半晌,说道:“于情于理都应该叫少雄回来。只是我已到了家,让他见了我,恐怕对他有影响,这又叫如何是好?”银生说道:“顾不上这么多了,如果不通知他的话,他会埋怨大家,我们倒无法向他交代。”
林少华想了一下,然后对银生说:“那么天亮后,去邮局发个电报给他。”银生问道:“少雄坐火车来的话,路上至少要三天时间。丧事怎样安排?”林少华叹声气说:“这又是个难事,我是三天后一定要离开的。”
林瑛听到哥哥说,三天后就要回去,不由心里发酸,说道:“好不容易回家一次,又遇上娘的大殓,怎么三天就要走?”林少华回答说:“我是戴罪之身,由不得自己做主。再过三天,有人会带我离开,他们要回去复命的。”他的话音刚落,陈秋月伏在桌上哭了起来,悲恸地说道:“我的天呀!难道这辈子,真的永无出之头日了?”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