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诞节前一天下了场大雪,科研院圆顶的高大建筑盖上一层厚雪,进出实验大楼的台阶差点被淹没。薛迎下了车,抱着一堆快高过她头的盒子,摸索着打开门。
停车的地方离房门有一段距离,在大雪纷飞里一路没打伞走过来,薛迎肩膀和头顶早就堆了一堆雪。可当她推开门,厚重温暖的热风立即迎面扑来,身上的雪不多时就融化干净,淅淅沥沥地滴在地面。
薛迎愣了一下,而后迅速猜到原因。“你又动了中枢核心?”她拿脚往后带上门,冲着长沙发没好气地说。
沙发上有一个由几床羊毛毯和珊瑚绒毯堆成的被窝,从中坐起一位银发少年,贴在他头两边的吸盘脱落了两三个。
一年的时间足够阿尔忒弥斯容貌完全长开,本来就明眸皓齿的脸更是精致得不可方物,依旧美貌得模糊性别界限,就算现在因没睡醒显得呆滞,也是为他的美貌增添一种隔雾观月的朦胧美。常人看到这般姿容出众的少年绝对都会神魂颠倒,为之惊心动魄的美着迷,可薛迎的恼火并不能被这张漂亮的脸平息。
为了满足阿尔忒弥斯的生活起居需要,也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科研院内其他人的注意,薛迎在院内单独开辟出一块不小的区域,对外宣称是用作重要研究,实际是用来安置猫。区域内设施齐全,生活用品一应俱全,薛迎还把科研院中枢核心分出一小块,专门连接到这里以便为区域环境提供精确的调节。科研院的中枢核心较于家庭智能中枢更为复杂精密,能同时进行多项调控工作,承受精神力侵入的程度自然也远远超过Alex,能经受得起阿尔忒弥斯不经意的精神力外放。
但这未必是好事,有时脆弱能因不入他人之眼而省去不少麻烦。在亲身接触阿尔忒弥斯后,薛迎才发现这孩子比她想象中要娇气千千万万倍:他对体表温度相当敏感,要是周围环境的温度比他自身最适温度降一点升半分,他都会觉得十分难受。
阿尔忒弥斯深谙亲自动手比独自抱怨更能解决问题。在发现科研院中枢核心不会因自己的精神力侵入崩溃后,隔三岔五他就会对中枢核心动动手脚,把一些不会影响主要功能的线路改装。就这样,一台能轻松完成复杂环境变化计算并迅速调整的顶级智能,成为娇气小猫的专用温度调节装置。
等薛迎把手中抱着的重物全部摆到桌面,睡眼惺忪的阿尔忒弥斯终于清醒了。他拔下头上章鱼吸盘似的接触端,待薛迎坐到旁边短沙发上,朝她眨眨眼睛,开口:“我饿了。”
“喏,这个。”薛迎递出一支装满蓝色溶液的试管。
在目光接触玻璃细管中液体的一瞬间,阿尔忒弥斯撇过脸,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。接着,从试管口与试管玻璃塞之间的空隙里蒸腾出大团大团浅蓝色蒸汽,两秒前还满满当当的试管顿时空荡荡,盛装的营养液全被蒸发掉了。
薛迎眉头皱得比阿尔忒弥斯还厉害。她记得阿尔忒弥斯刚醒时喝营养液自然迅速得像在喝水,现在在吃的方面事事挑剔。果然感官记忆是最快复苏的。
当然,聂言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。
“小少爷,你难道要我给你做饭?”她哭笑不得地问。
“也不是不行。”阿尔忒弥斯沉思了一会,边点头边一本正经地回答。
“你确定?”
薛迎不是没有尝试过给阿尔忒弥斯做饭,只不过她将时间几乎奉献给科研工作,一年当中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,所以她的水平可想而知有多差,连正常人都比不上,更别说齐平聂言。
如今她还能想起第一次给阿尔忒弥斯做顿饭的场景:阿尔忒弥斯拿着勺子,脸上挂着一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的为难表情。
“不同人做的难吃东西各自不同,一个人做的也会有成千上万种难吃方式。”阿尔忒弥斯振振有词。
阿尔忒弥斯有时正经说的心里话比骂人还戳心窝子,特别是配着他满脸写着“我没在开玩笑”的真诚认真表情,简直能把听者气炸。不过还好,一年时间下来,薛迎已经被彻底磨得耐性大有长进。她只是被气笑了,没有没忍住往那头璀璨生辉的银发上来一下。
最后薛迎还是靠网上点餐解决阿尔忒弥斯和她的晚餐。指尖在液晶屏幕表面移动,薛迎一边浏览页面一边在心里连连叹气:负责照顾阿尔忒弥斯的一年里,她早就因为被气了太多次而彻底躺平了。
薛迎会想:都不知道聂言当初是怎么养这小孩的,显然没有她那么折腾。
她有时挺后悔在聂言离开时,自己没拦住他问问养猫捷径。
当初她把阿尔忒弥斯寄养给聂言,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小孩被聂言养得娇气挑剔万分后会转回她手上,被聂言拜托她照顾。
算了,反正自己对阿尔忒弥斯有错在先。薛迎这么想,也释怀了不少。
晚餐顺利解决。薛迎自己的是芦笋藜麦鸡胸肉沙拉、烤得焦脆的全麦面包与手磨咖啡,给阿尔忒弥斯点的是班尼迪克蛋、豪华鸡肉夹心三明治与热可可。这家餐厅的出品倒是很不错,起码阿尔忒弥斯没有一点不满。在吃完手上最后一口面包、喝完最后一点甜饮后,阿尔忒弥斯把一次性有机陶瓷杯子与锡纸包装折成硬币大小的薄片,向薛迎颇有期待地问道:“今天有送来吗?”
今天是十二月的中旬。薛迎指了指桌子上垒得高高的盒子,阿尔忒弥斯心领神会,动动小手指,放在最上面也是最大的盒子便落到他怀里。
“好像很重。”
包装精美的盒子体积很庞大,光是看上去就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。阿尔忒弥斯用精神力托住盒子底部,使其悬浮,离他的腿还有几厘米的距离。他不想自己的大腿被压出红痕,压痛。
“寄过来的哪次不重?”
阿尔忒弥斯听了,认同地点点头,开始拆盒子上的包装。这次用的包装纸图案繁复华丽,对称地描绘大朵牡丹与三三两两的仙鹤,看着让人赏心悦目,而且被寄出的人仔细整理,花纹纸没有一点折皱变形,严严实实地盖住包裹上每一道缝隙。
美则美矣,却很难拆开。阿尔忒弥斯咬着下唇,在边角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用能力割开一条细缝,这才把包装纸里面的礼品盒取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