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娥不是没见过大儒。
能成为当世大儒的人,有很多。
那帮读书人教学或者自己有学问,相互吹捧一下,便会得到那些读书人的簇拥。
这一点,刘娥早就知道他们读书人的那些鬼心肠。
但是这些大儒能配享孔庙,那概率就极低了!
所以刘娥听了宋庠的话,极为惊诧的站起来,发出了心底里的疑问。
“回大娘娘的话,当真可以。”
宋庠能听出宋煊宣扬这四句话的份量。
说实在的,连宋庠内心都极为澎湃。
更不用说其余人了。
宋煊提出的这个新思想或许就会成为“宋儒”的精神追求。
如此开创一个新儒家理论,引导后世人去追寻。
尤其是宋煊还如此年轻,谁知道他以后会达到哪种境界呢?
宋庠只希望宋煊不要被官场污染的太甚。
刘娥再得到确切回答后,又缓缓坐下。
她难以消化自己心中的惊诧。
看样子今后对宋煊能力的评估,还是要往上提一提的。
此子年纪轻轻就在士林当中有名望。
还有他那个夫子范仲淹,更是名望渐起。
这师徒两个,若是在朝中掀起波澜来,还是有些麻烦的。
虽然刘娥不惧怕政斗,比这对师徒俩更厉害的寇准、丁谓两波势力全都被她给搞败了。
寇准死了到今日都不能被平反。
丁谓则是在海南岛吃椰子,享受大母蚊子的左右伺候呢。
但是那个时候皇帝是听她的话,或者说她把控了后宫。
如今赵祯逐渐长大,作为皇太后是不可能完全把控赵祯的。
刘娥就不能像真宗末期那样行事,因为那个时候真宗是躺在病榻之上。
刘娥可以用真宗皇帝的名义去办自己想办的事。
赵祯年幼,她也可以这样做。
可是孩童总是会长大的。
最重要的是,自己不是赵祯的亲妈。
这件事目前在宫中是密不透风,可是今后什么时候漏出去,就不一定了。
世上从来都不缺乏胆子大的人。
刘娥觉得自己大意了。
不是自己把宋煊点为状元的。
倒是让六哥儿走了捷径。
宋煊虽然说话讨得刘娥的欢心,但是刘娥始终觉得宋煊不是自己人。
其次他岳父曹利用也不是自己人。
再加上宋煊与太后一派的陈氏兄弟结了仇。
今后在东京城定然要闹的不可开交。
刘娥当然不希望被提拔上来的自己人,被贬官出京。
那就是宋煊了。
按照刘娥的设想,她是想要用宋煊这个刺头去敲打敲打陈氏兄弟。
因为她发现所谓的太后一党,也并不都是听自己的话。
殿试皇帝要追查的案子,也是被她强行中止了。
就算是有证据,也变成没有证据了。
现在听着宋庠如此吹捧宋煊,刘娥可不认为是在捧杀宋煊。
因为宋庠的人品,她还是相信的。
刘娥示意林夫人把宋庠的家书还给他。
宋庠拿过来之后,微微拱手。
那么多来游学的学子,都听到了宋煊的讲话。
等他们各自返回家乡,在自己的同窗圈子里定然会大肆宣扬。
可以说。
宋煊抓住了一波宣传的好机会。
这些学子会自动带着他的“思想”传播四方的,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,在他的旗下聚集一大批簇拥。
宋庠觉得出现几个要追随宋煊求学问的学子,那也是说不定的事。
随着宋庠告退,刘娥把宋煊那应天四句写在了纸上,随即让林夫人把这张纸给吕夷简送过去,告诉他一声。
林夫人也有官身,她倒是没有直接去找吕夷简,而是吩咐了一个宦官。
正在处理政务的吕夷简接到了纸条,还是太后身边宦官送来的,他以为是有什么单独交代的事。
毕竟刘娥习惯绕过两府,通过身边的宦官直接发布命令。
吕夷简就听着宦官交代,说是宋煊返回家乡,应邀在应天书院激励学子讲的话。
宦官走了之后,吕夷简眉头微挑。
这种情况很正常啊!
要自己是应天书院院长,那必须要大肆宣扬一二。
太后专门派人写个纸条,吕夷简认为着实是有些大惊小怪。
难不成他准备造反啊?
吕夷简慢慢打开折的纸条,只见四句话映入眼帘:
“为天地立心;”
“为生民立命;”
“为往圣继绝学;”
“为万世开太平!”
吕夷简的眼睛登时就睁大了。
这是宋煊一个年轻人能说出来的话?
第一句宋煊便是突破汉唐一来的“天人感应”,将“心”升为宇宙本体。
天地以生生为心,圣人参赞化育,使万物各正其性命,此为天地立心也!
大宋读书人认为儒学道统自尧舜禹汤周文王,至于孔子,再到孟子。
孟子既没,其道不传。
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战乱,如今大宋儒学再兴,更是倡明了千载不传之学。
吕夷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模样。
他觉得宋煊能够连中三元,就已经是前无古人了,结果他弄出来一个更绝的前无古人!
这是要立地成圣的意思啊!
吕夷简可以看得出来,宋煊这四句话传播到天下各地后,会有多少儒家子弟聚集在他的身边,为他所驱使!
一想到这里,吕夷简就觉得头有些大。
他觉得宋煊是挺厉害的,但是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来。
吕夷简以前是非常看好宋煊的,否则也不会要抢他当女婿。
但是因为宋煊他对女人的美“品味”独特,不似常人。
吕夷简自是要打探自己输在哪里了,他派人去打探曹利用的闺女模样,所以这点输的实在是出人意料。
再加上他的次女被宋煊诊脉,说是身体有问题,这就让吕夷简直接熄灭了这个心思。
摆在吕夷简面前的便是两条路,要么就一条路走到黑。
趁着宋煊没崛起之前,直接找机会按死他,为陈氏兄弟出口胸中的恶气。
要么就是同宋煊进行良好的沟通,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。
以前吕夷简对于第一条是无所谓的。
年轻人多遭受磨砺,那也实属正常。
但是宋煊他展现出“大儒”的气质后,即使把他罢免,他依旧可以选择教授许多学生。
今后大宋科举考试当中,考中进士的大多都是他的学生。
如此一来,吕家能够保证时时刻刻把宋煊的学生,全都打压下去吗?
不可能的!
不是吕夷简多想。
他要结党是保证吕家在大宋的整体利益,并不是想要一心干死谁。
像寇准、丁谓那种互斗想要把对方全都干死的士大夫也是少数人。
吕夷简悠悠的叹了口气。
他心中盘算着还要与陈氏兄弟说上一说,冤家宜解不宜结啊!
“吕相何故叹息?”
王曾如厕回来,瞧着吕夷简手里捏着纸,站在那里叹息。
他倒是也不客气,直接把那张纸拿过来瞧。
皇太后刘娥的字迹,王曾是能认出来的。
但是这四句话明显不是刘娥能说出来的。
王曾默念完后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
“谁给太后上了奏疏?”
瞧见王曾如此惊诧的神色,吕夷简倒是来了兴趣:
“你猜?”
“范仲淹?”
王曾觉得这话很有可能出自范仲淹之口,毕竟此人是胸有丘壑的。
可是又潜意识的认为不是范仲淹说的。
他要是上书,也会写给官家。
先交到宰相这里,绝不会先给皇太后看的。
因为范仲淹万言书当中也有要皇太后还政意思,故而为皇太后所不喜。
“不对。”
王曾眼里满是探究之色:
“是哪位隐居的先贤?”
“林逋?”
梅妻鹤子说的就是林逋,他在大宋知名度很高。
“还是已经故去的魏野留下的遗作?”
同样隐士魏野的名声也很响亮。
他被皇帝下诏旌表,死后居住过的地方更是被誉为“草堂春晓”,还有专门的庙宇享受香火。
吕夷简脸上带着打趣之意:
“都不是,这个人你还认识。”
王曾眉头直挑,自己还认识,他左思右想,随即不确定的道:
“该不会是新科状元宋煊吧?”
“哎?”
轮到吕夷简脸上好奇之色齐出了:
“你是怎么会猜到是他的?”
“毕竟天下公认的大儒,可都在朝堂当中,为什么不猜他们?”
“果然是他!”
王曾虽然没有与宋煊详细聊过,但是从晏殊、范仲淹嘴里没少听说宋煊的事迹。
“他竟然有如此惊天地,泣鬼神的思想,连老夫都自愧不如!”
王曾再一次瞧着纸条上写的四句话,可谓是把天下读书人的心,都给笼络住了。
可以说宋煊的话一下子就成为全天下读书人的人生目标。
为他们迷茫的人生指引正确方向。
不亚于一次,对大宋儒学历史地位上的提升。
吕夷简瞧着王曾如此震惊的模样,他倒是放了轻松。
本来自己心中是既有担忧,又有一丝的挫败感!
王曾连中三元,宋煊也连中三元。
连王曾都自愧不如宋煊,那自己就更用不着心生挫败感了。
看样子连中三元的人,他们之间那也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的。
吕夷简笑话完王曾,其实他内心是非常羡慕宋煊的才华。
不仅诗赋写的好,还能轻易收获天下读书人的“追随”。
才华放一边,吕夷简也想要天下读书人的追随。
这样才能确保吕氏家族的利益能够长长久久。
“孝先,这四句话,你为何觉得不是刘筠、孙奭写的?”
“他们一个垂垂老矣,一个满心都是功利心,写不出来如此磅礴的话语来。”
王曾毫不在意的评价当朝的两个大儒。
吕夷简轻轻颔首,他也觉得王曾说的在理。
孙奭无心仕途,只觉得自己为朝堂选拔出如此多的人才,十分的高兴,就想要致仕。
而刘筠则是一心想要当宰相,可是他基本上没有地方官经历,一直都被先帝叫在身边编纂《图经》及《册府元龟》,修起居注。
在地方上担任知州还没开展工作,就被调离,随即返回京师。
哪有什么执政经验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