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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这里,本是怒极的王锡爵一下子气消了许多,他负手走了两步,然后道:“这样吧,虽说是三王并封,但是皇长子出阁时,仪制却与其他皇子不同。”

王五听起来满是不可置信,一向性高自负的王锡爵,这一刻居然是服软了。

宁死不肯说软话的人,这一刻居然说了软话。

老爷,你这是何苦呢?王五闻言差一点眼泪都是落了下来。

王锡爵被逼到今日这样的窘境,这……这都是林延潮造成的。林延潮你将老爷害得好惨啊!但是……

有了王锡爵这一句软话,将宰相逼到这个地步,一般而言官员也是算了。

但见岳元声摇了摇头道:“出阁读书的礼仪之事那是礼部所司,并非元辅所司!”

王锡爵看了岳元声一眼,回身坐到了椅上,一手撑着桌案十分疲惫道:“那么老夫也没办法了。”

岳元声等人见此一并上前向王锡爵争论。

众官员们七嘴八舌地反复地说三王并封的事不可,而王锡爵强撑着身子就是不说话。众官员整整说了一个时辰,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离去。

这些官员走后,王锡爵神色颓然,为官以来他从来也没有这么疲惫过。疲惫也就算了,最重要是自己的苦心却不能为百官们所理解。

如此处境,身为元辅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?

这时候王五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:“老爷,你就劝皇上收回旨意吧!这三王并封的事全是皇上的意思,你又何必替皇上担这个责呢?”

王锡爵摇了摇头道:“食君之俸,尽君之事,又何况老夫堂堂宰相呢?”

“可是我听官员们的意思,他们认为三王并封是老爷你的主意啊!”

王锡爵道:“你放心我与皇上之间有密揭会证我之清白,老夫行事向来俯仰无愧,天下人误会也就误会了,你什么时候看老爷我向人解释过。”

王五想了想道:“但是老爷其他人倒是无妨,有一个人你不能不解释啊!”

王锡爵道:“你说得是?”

“礼部尚书林延潮!”

王锡爵怒道:“什么意思?你要老夫向他解释吗?”

“小人不敢!”王五连忙低头,“老爷,但是……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!”

第1295章 书肆

“解铃?没有林延潮就没办法解此局?”

朝房之中,王锡爵来回踱步。

王锡爵的左右很少看见王锡爵陷入如此困境。老爷回朝任首辅不过一个月,却因三王并封之事落到这个境地。

“老爷,小人斗胆直言,以为并封此事没有礼臣同意实难办成,而且还会搭上老爷一生的清望啊!”

王锡爵看向王五叹道:“这个时候也唯有你会与老夫说这样的话了。”

王五垂泪道:“小人事老爷几十年,知道老爷此心昭昭,天日可表,但是百官们并非如小人这般所知。”

王锡爵闻言沉默半晌然后道:“老夫已打定主意由皇上主张,下面的官员老夫抗着就是,哪怕背负骂名于一时。”

王五道:“老爷事君以忠,但皇上……皇上他……”

王五看见王锡爵目光一凝,知道自己若说出半个字关于天子的不是,立即要被重责。

“……皇上他……毕竟没有将皇长子认皇后为母之事写进诏书里。”

王五说到这里汗流浃背,王锡爵闻言捻须不语,确实如王五所言,天子坑了他。

王五见王锡爵不说话,心底一松,看来自己老爷终于是承认天子在这事上不厚道了。

“往昔许新安,王山阴不愿意办的事,皇上交给老夫来办。但是老夫的转圜之策,皇上却并没有听进去,现在诏书被礼臣烧了,百官都站在礼臣一边反对老夫,此乃今日之局也。”

王五道:“老爷我看礼臣立朝多年一向不涉及国本之事,但是突然焚诏等于摆明态度支持了皇长子。这突然的转变,是否因老爷要以罗侍郎取代他而因此反击呢?”

王锡爵抚须道:“以林宗海的为人,若真是左右为难的事,他必想个法子推脱或转圜一二。但他竟动手烧圣旨,还授意官员堵老夫的私寓……这分明是摆老夫一道!”

王锡爵说出这几个字时,口吻森然。

王五道:“老爷,如岳云飞那样的人,因义而生,也因义而死,将生死置之度外,故而威逼利诱都不能动之。但如林侯官……他并无无谋之人,当初上天下为公疏时,人人以为他必死,但最后却毫发无伤。这样的人,万一焚诏是开始,他后面还有什么手段……咱们不得不防啊!”

王锡爵初时尚不以为然,但是他突然想起自己要以罗万化替换林延潮为礼部尚书时,赵志皋,张位却突然而然的告病不在场。

若是林延潮故意拖延任命,然后要在三王并封旨意下达前反击自己,这不是不可能。但是三王并封的事,是出自天子与自己密议,林延潮又是如何事先得知这一消息呢?

难道是天子?

王锡爵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凉。突然之间,王锡爵有一等失控之感,他发觉完全不清楚对方的底牌,而对方却身在一个高处正冷冷地打量着自己。

此时已是快到正午,阳光透过朝房前的窗格子撒在王锡爵眼前的地砖上。

王锡爵凝思半晌后道:“这背后似乎有一个局,正在等着老夫自投罗网啊!”

王五道:“老爷,或许也只是林侯官临时起意……”

王锡爵摇了摇头道:“无论如何,老夫现在已为危卵。因为三王并封的事,老夫与赵,张两位阁老少了默契,此事老夫要与他们解释一二。就算赵,张两位阁老能理解老夫,但是百官那边老夫也是无从解释,但眼下老夫能办的也唯有这些了。”

王五道:“老爷,那林侯官那边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