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阳青钥伤势较重,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医生才允许出院。
这一个多月她无所事事,钱齐每天只允许她躺着,偶尔出去看看也是坐在轮椅里被推出去。
因为无聊她就只能看书,而且她也想尽快了解这个世界,看书无疑是最快的了解方式。
一开始她看不懂,就靠着钱齐读给她听。后来他找了基本繁体书来,而她经过几天的摸索也渐渐认得了简体字。
于是她受到了很大的冲击,前所未有的冲击。
一个个文字进入她大脑,描述的这整个世界,与钱齐口头叙述的还有她自己所能想到的都要不一样。
民主、自由、平等、和谐、高兴科技,快速发展等等字眼似乎不再是书上的一个符号,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她展示那真的是跨越了一千多年的光阴。
一千多年啊。
饶是她再怎么深谋远虑,也没想过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。
她甚至会想,这个世界究竟能不能容得下她这样一个异类?
走出医院大门,阳光明烈地照下来。她抬起手挡了挡,透过指缝看到了一个高楼林立直入云天的巍峨的世界。
比她所能想象的更加巍峨。
以后她就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了吗?
阳光有些许刺眼,强大坚韧有如安阳青钥,也头一次感觉到微微的茫然。
钱齐把她带回了家,一个很高的楼房里的其中一小部分,要乘坐升降机关才能到达。
他说那叫电梯。
那个东西让她有些不舒服。
他家的房子也有点窄小,住着有点逼仄。
但她也能够适应,她这个人一向能够做到随遇而安。
赵荷花很不高兴,她不同意儿子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回家,可是一向听话的儿子居然忤逆了她。
她阻止不了,一路上都在碎碎念叨,进了家门就更是无所顾忌地骂了出来。
“她算什么啊,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,就这么住进了家里,凭什么啊!这是我家,有没有经过我同意啊?”
“消消气,消消气!”钱岸对老婆没有办法,只能不停地劝解。
“阿姨,你先别生气。她不是正病着吗,钱齐总不能把她丢下不管。”周敏柔扶着她的背。
这么一说赵荷花更是来气,把手上东西一摔,指着里间房子大骂:“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家吗,非要赖在我这里!”
安阳青钥听力何其好,这一句响在她耳中就和惊雷一般。
她坐在床上愣愣的,手轻轻地握了起来。
家,现在她还有吗?
钱齐看到她这样,替她盖好被子,转身走了出去。
“妈,你能不能少说两句?”他将赵荷花往外推去。
“不能。”赵荷花声音不减,指着他,“我告诉你,赶快把她弄出去,否则你我就走!”
“妈,她不会走的。我要照顾她一辈子,永远永远,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。”钱齐在沙发上坐下,非常冷静地看着赵荷花。
他的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。
屋内所有的人都愣了,他们都曾是最熟悉钱齐的人,却从不曾见过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。
那样的坚毅,好像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们分开。
死亡!
一瞬间想到这个词,赵荷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。
她看着儿子,几乎要哭出来。
“你这究竟是为什么呀,她到底是谁啊?”
“她是我老婆,我说过了的。”钱齐抬头,定定地看着父母。
“那,那小柔呢?她为你做了这么多,你怎么梦辜负她?”赵荷花拉过一边的周敏柔。
钱齐也转头看她,她脸上的悲伤和绝望一瞬间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。
但他不能,他的心不会因为愧疚而有所改变。他知道如今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。
他爱的只是安阳青钥,不会再有其他人了。
“小柔,我想和你谈谈。”他抬头对她道。
“谈什么谈你们?”赵荷花气得直要冲过去扯他,“我只认小柔是我的儿媳妇,别的什么人我都不认!”
“好了,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。”钱岸拿这个老婆没办法,只能发挥自己力气大的优势,把人拽走了。
“好。”周敏柔点头。
两个人来到阳台,夏日的尾巴里风吹来仍旧是酷热的。
周敏柔从包里翻出一根烟点上,还问他要不要。
钱齐吃惊:“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?”
“你出车祸以后。”她吐了一口气,烟雾弥漫。
缭绕的香烟里她的面目都似有些模糊。
钱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他没想到明明已经分手了的人还会回来,会因为他出事而如今紧张担忧,会像家人一样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。
他没想到她如此情深义重,也没法还这份情。
“那段时间辛苦你了,也多谢你。”他只能是一声轻叹。
“谢有意思吗?”周敏柔好笑,把烟丢在地上,用脚碾了两下,“我的性格你知道,说说她的事吧,究竟怎么回事?”
钱齐不知道该怎么说,忽然想起来分手之前她说的话,不解地问:“你不是说要结婚了吗?”
“没结,也根本没什么男人,那都是骗你的。”周敏柔答得干脆,一如她的个性一样,不喜欢拖泥带水,“那时你妈妈的挑剔让我寒心,她逼得太紧,我不想让你为难,所以就编了这么一个谎言,想着好聚好散,大家都好。”
“可没想到你会出车祸,我以为是我……”她忽然说不下去了,双手掩住脸低低地抽泣。
那段时间如影随形的悲伤和压抑再次漫上心头,让她连每一寸呼吸都觉得痛苦不堪。
她以为是因为她提了分手才害他变成那样,她觉得是她害了他,她自责,她内疚,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想那么笨的办法!
刚开始的一个月她每天都躲在被子里哭,吃不下,睡不着,整个人被折磨得形销骨立。她只希望能盼着他醒过来。
可她没想到,他醒过来之后会是这个样子。
钱齐见她哭得伤心,下意识想要安慰,手抬起一半却又放了下去。
一切都过去了,当断就得断。
他静静地等着,等她哭歇了,二人才继续谈话。
周敏柔心里的绝望更深了,如今的他居然连给她一句安慰都不肯了。
“我不是你的初恋吗,为什么又突然冒出一个人来,她和你到底什么关系?”她把视线撇向外头,眼角余光却锁定着他脸上每一分表情。
“她……”钱齐想了想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。
周敏柔太了解他了,他不可能骗得过她。
“她是谁你就不需要深究了,你只要知道,我现在爱的是她,以后永远也只会是她,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。”他这么说。
周敏柔蓦然回头,一双眼死死地望着他。
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!
假装没有看到她面上表情的丝丝裂缝,钱齐更冷情道:“你走吧,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。你这么优秀,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。”
“如果我不肯呢?”周敏柔咬着牙道。
钱齐没有说话,只是漠然地把头转开。
她有什么不肯的资格?他们没结婚也没订婚,甚至还是分了手的男女朋友。
是啊,她有什么资格不肯?
周敏柔苦笑一下,眼泪又再次落下来。
“告诉我,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,告诉我!”她牢牢地抓住他手腕,固执地一定要知道答案。
“在我出车祸之后,你相信吗?”钱齐拉开她的手,一声哂笑。
谁会相信呢?他车祸之后就变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半年多,怎么可能去认识什么人?
周敏柔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:“你以前从不说谎的。”
“是。”钱齐回道。
现在也还是一样,只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。
他拉开阳台的门,转身向外走去。
“你这个兔崽子,我打死你!”
迎面便是一个鸡毛掸子挥过来,却原来是赵荷花偷偷躲在阳台外偷听了全部,实在气不过便要打他。
钱齐抓她不住,连忙跑开:“妈,你冷静点。”
“是啊,你冷静点。”钱岸在后头扶着腰哎哎地叫,“你这个脾气不是好了吗,怎么儿子一回来又打回原形了呢?”
“你闭嘴,他做这么混账的事我当妈的还不能管了!放弃这么好的女孩,去要一个病秧子,你真有出息啊你!”赵荷花骂骂咧咧地追着钱齐去打。
客厅就这么大,再怎么跑也有被追上的时候,钱齐少不得挨上几下子。
偏他怕伤了他妈不敢还手,只能边跑边要她停手。
忽的他房门被推开,只觉得身边刮起一阵旋风,他身子被人一揽转了一圈,四周便安静了。
彻底的安静。
赵荷花看着那根不知怎么从自己手上到她手上的鸡毛掸子,愣愣的,连生气都忘了。
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跑出来的,又是什么时候抢走她东西的?
周敏柔和钱岸也看呆了,安阳青钥竟然一手抓着鸡毛掸子,一手半抱着钱齐,这搭配怎么这么怪异呢?
“你没事吧?”安阳青钥放开他,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