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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英低声道:“我这些年来,只攒下了百来两的零花钱。而京城的房租却贵的离谱。我今日去南城瞧了一处小院子,算上耳房大约十五间,每月要三贯钱,还要一贯的押金。一年下来,得三十六贯,合二十四两银子。平日里府上供给衣食住行,二十四两不算什么,等自家算账时,才发觉我攒了那么许多年的零花并年节下长辈们赏的金银锞子,不过能租五年南城小院子。买房子更是想都不敢想。”

颜舜华道:“二十四两,只怕院子不大好。”

“嗯,有些破旧了,家具也不全。”楼英道,“不过靖南伯府会陪送一些家具,倒不甚要紧。”

杨景澄问:“你定下来了么?”

楼英摇头:“没有,想看看有没有别的。”

杨景澄沉默了好一会儿,道:“我们家有许多放租的宅院……”

“可别!”楼英打断了杨景澄的话,“我知道你是好意,只是我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,怎能一直占你便宜?那样我还不如死赖在府上,省的你腾院子麻烦。”

杨景澄笑道:“那可不一样。住在府里,光一年四季的大衣裳,够我腾好几个院子给你了。”

楼英坚持道:“我真过不下去了,自要找你开口。现不是还有租五年宅子的钱么?说不准五年后我平步青云,赚个千儿八百两的自己买宅子了呢。”

颜舜华想了想,道:“我倒有个宅子,是原先齐家的旧宅。后来我外祖升官,买了现在的宅子,旧宅便拿去收租。本来是说与我姨母做嫁妆,偏她嫁去了外地。我娘倒是嫁在了京郊,故成了她的陪嫁,后来又传给了我。”其实这宅子在她那年进京时已经被齐家收回,不过她这次嫁的好,齐家又再给了她,大家面上好看。

杨景澄与楼英都没说话,安静的听着颜舜华继续道:“位置在我外祖家左近,一样挨着城墙,虽有些偏,到底比外城强。屋舍也不多,没有倒座,也没有耳房与回廊,除去厨房厕所,总共只得九间。好处是独门独院,虽小,但不与旁人搅和着过日子。城内的屋子比城外贵,你别占我便宜,我也不占你便宜。一年二十四两,不论外头房价涨跌,直到你买宅子之前,一直这个价租给你,如何?”

杨景澄听的惊喜:“哟嚯,你居然还有陪嫁的宅子!齐家待你可以啊!”

“嗯。”颜舜华点了点头,齐家待她确实不错。不说旁的,当年肯为了她与颜家打官司,恩情便深重如山。

杨景澄登时对齐成济的印象好了不少,决定日后多照应他一些。而楼英在心里纠结了半日,方红着脸道:“还是我占便宜了,内城的房子不是这个价。”

“嗳!”颜舜华摆摆手,“出租的房子么,图个旱涝保收的零花钱。不过每年几两的浮动,你爱计较,我还不爱算呢。你既是世子的兄弟,便别跟小姑娘家似得与我推来推去的。果真觉得不好意思,待日后你做了大官,抬一箱金子送与我便是。”

颜舜华如此爽快,楼英倒不好太扭捏了。何况颜舜华说的也没错,他作为靖南伯的侄孙女婿出门征战,若是活着自然能升官发财,倒时候银钱十倍报之便是;若不幸殉国,老婆孩子还不是得杨景澄照应,也不差这点子了。想通了其中关节,又解决了住房大事,楼英心底立时畅快了许多,遂对颜舜华拱手道:“夫人仁厚,我却之不恭。惟愿二位长命百岁,子孙满堂。”

杨景澄大笑,在楼英肩上重重一拍:“最后一句我爱听!借你吉言!来!喝酒!”

第122章 妇随    虽是喊着喝酒,可眼下事多……

虽是喊着喝酒,可眼下事多,谁也不好意思敞开了喝。稍稍浅酌了几杯,便都放下了。又稍稍商议了几句婚事,楼英便起身告辞。

杨景澄也不挽留,把人送到门口,又折回了炕桌旁。他刚才只顾着吃菜喝酒,还须得吃点子主食方饱。他不是很挑剔的人,伸手拿了个大馒头,就着桌上的菜吃了起来。一时饭毕,家下人来撤桌子。杨景澄漱了口,接过叶欣儿递过来的清茶,方对颜舜华笑道:“谢了。”

颜舜华道:“不客气。几两银子的小事,若不是看他心中有骨气,一月二两的钱我都懒的收。”俗话说,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,这话搁本朝是有点扯,皇帝的亲戚一个个都是宝贝蛋子,没有穷的。但各家门各家户都少不得打秋风的。

时下风俗,发达了之后合该照拂亲戚。因此颜舜华也不太在意自己那处陪嫁的屋子能不能收钱,一年二十四两,刚够给叶欣儿发月钱,以公府之家底,实在没必要计较。何况她也是看杨景澄的态度行事,新婚时杨景澄的话言犹在耳,她绝不能拖后腿。

正妻的威严来自于夫主的肯定,想获得杨景澄的尊重,可不能一味听话老实,否则文氏便是前车之鉴。夫妻齐心、其利断金,杨景澄可不是个糊涂人!

杨景澄不知转瞬之间,颜舜华的心思已千回百转,犹自调笑道:“这么大方?你小时候一只蚂蚱都记的真真儿的呢!”

颜舜华没好气的拍了杨景澄好几下:“你好心没好报!我告诉你,现那宅子还住着人,你不识好歹,我可不喊人腾院子了!”

杨景澄正色道:“能租院子的都不是普通百姓,你仔细些。”

“凭他是谁,房主让他搬家,他不搬也得搬!”颜舜华道,“我免了他本月的租金,再给他几两搬家银子便是。说来,这正是我想着把房子租给楼家大爷的缘故,京城的房东都是大爷,动不动撵人,他若住在别处,不够遭罪的。”

杨景澄笑道:“其实吧,依我说,他遭遭罪也没什么。现如今四处不顺,就是遭罪少了,他妹妹遭罪更少。然你想的周到,他毕竟要去边疆。他媳妇带着寡母,还是得你多照应。”

“知道。”颜舜华顺嘴应了,又道,“快过年了,初七之后太妃奶奶出殡,来回起码得十来天。我初七之前抽个空儿去见见魏姑娘,你看怎样?”

杨景澄捏了捏颜舜华的脸:“好个夫唱妇随的贤妇,些许琐事,你看着办吧,我可不得闲儿!”

时候不早,杨景澄不比颜舜华,白日里能在家睡个午觉,此时已经犯困。夫妻两个没再闲聊,各自睡了。

楼英却还不得歇息,从东院出来后,先去章夫人屋前问安。尽管章夫人已经睡下,他依然不失礼仪的在门口略站了站,又与丫头婆子说了两句话,才走过穿堂,进入后头的院子。东厢房里亮着灯,想是楼兰还没睡。楼英索性掀帘子进了屋,正看到楼兰红肿着眼,再配上红肿的脸颊,若是颜舜华在此,保管得好生嘲笑她一番宛如猪头。

“哥——”楼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,“你怎么才回来!”

楼英重重的叹了口气:“疼么?”

楼兰哭道:“疼。”

哪知楼英冷冷的道:“疼就好,省的我再补一顿!”

李青家的连忙捅了捅楼英的胳膊:“大爷,我才哄好。正屋里使人问了好几回了,再哭起来,只怕夫人今夜都不得安生。”

楼英冷笑道:“你有脸哭?你在别人家招惹人家的女主人,你怎么那么能耐呢?”

楼兰近来被楼英骂多了,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容易炸,见哥哥不肯帮她,只把头撇过去了而已。

车轱辘的道理楼英早说烂了,楼兰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。见她的模样,楼英懒得废话,直接道:“侧夫人之事,你想都别想!”

楼兰当即叫道:“为什么!?我不当正妻了都不行么?”

楼英没理会,只留下一句:“你的婚事我做主,没我的同意,你爬上了他的床也休想有名份。”说毕,转身回房。

次日正是除夕,过年的大好日子,众命妇却得清早起来穿素服,过年的好心情真是一点也不剩了。颜舜华清晨起床,整整齐齐的穿戴好,扶着秀艾的手,去正院里请章夫人。不意外的,章夫人并没有起来。刘嬷嬷走出来道:“劳大奶奶往宫里告个假,只说夫人病了,实在起不来床。”

颜舜华当即应下,与杨景澄一道出门。不过二人虽都是哭灵,走的路却不同,哭灵的地方也不同——杨景澄乃外臣,于宁寿宫门前哭;颜舜华为诰命,在宁寿宫内哭。于是二人在宫门口便分开了。

太后不管琐事,颜舜华寻到了魏敏妃,替自己婆母告假。魏敏妃关切的问:“公夫人要紧不要紧?”

颜舜华道:“只是着凉了,大夫说得歇几日方能好。”

章夫人与魏敏妃亦算妯娌,自然不好太不讲人情。因此魏敏妃轻轻放过,既不问何不请太医,也不提病情细节,反而善解人意的道:“弟妹想必是哀伤过甚,又着了凉,方躺倒了。你们家人口少,若她病的厉害,你也不必进宫了,在家好生伺候她吧。”

颜舜华恭敬的道:“谢娘娘怜悯。”